記得第一次看到「地心引力」（Gravity）的英文預告時，我便立刻被題材吸引住；縱使許多人說，這不過是宇宙版的少年Pi，也阻止不了我一窺究竟的好奇心。然而在觀影結束的第一時間，我所聯想到的反而不是少年Pi，而是法國名導盧貝松的「碧海藍天」（The Big Blue）。
「碧海藍天」裡，男主角帶著探照燈潛入無光的深海，那是我們作夢也不曾想到能夠觸及的禁地，而他卻深愛著那片海域，甚至愛到願意拋下陸上一切；回頭再看到「地心引力」裡的浩瀚星空，或許，人類對美麗的貪婪有其道理。儘管它必須付出「一個人」的代價。
我非常喜歡看這些描述「一個人」的故事，一個人面對環境，檢視自我；對我來說，它們總是能挖掘出人心深處被忽略的部分。而許多純粹的主題，也往往得透過這些故事才能表達精準；像是生與死，還有生命本身的意義。
我得承認，它並不是一部在一般定義上好看的片子。
即便多數觀眾進到戲院，是希望能看到太空梭不斷爆破的畫面，或是有成堆隕石在畫面上飛來撞去，然而這些元素都在「地心引力」裡被降到非有必須、否則絕不泛濫的狀況。導演艾方索•柯朗（Alfonso Cuarón）確實是個有guts的創作者，他的意圖很明確，那就是：「先別管那些華麗的特效了，因為打從一開始，這就是一個關於生命的故事。」
生命是什麼？人類的生命在面對自然法則時，究竟有什麼意義？這就像一個沒有答案的申論題，無數思想家都企圖找出解答；而當這個問題被搬上了外太空，卻有了另外一層想像空間。
太空，曾經充溢著人類數千年來的想像，然而隨著科學發達，我們卻發現那是一個沒有生命、沒有空氣，甚至沒有聲音的不毛之地。
珊卓布拉克飾演的Ryan，是個歷經喪女之痛的科學家，為了遠離人群，她選擇一個最極端的方式，那就是到寂靜的外太空工作。Ryan和太空存在著巧妙聯結，她沉靜而不多話，符合了太空死寂之地的形象，然而與她共事的任務指揮官，也就是喬治庫隆尼飾演的Matt，卻全然是另一種面貌。
開場的五分鐘，導演就用一鏡到底的長鏡頭，完整建構了Matt的人物形象：他的叨叨不休，還有他的熱情和幽默。Ryan在太空中看見了死寂和寧靜，Matt眼中卻看到日出的短短一瞬，當陽光照亮地球半弧狀的邊緣，是一生都難以忘記的美景；Ryan和Matt，就是面對生命的兩種極端。
好與壞，都存在於生命之中；就如美與惡，也都在太空中存在。生命原本就是一體兩面，尤其當人類挺立在大自然面前，更會深刻地了解這個道理。當我們抬頭一望，便會發現自己的悲傷比眼前美景渺小得太多太多， 大自然就是生命最佳的導師，什麼是生、什麼是死，再也不需要華麗的詞藻去形容，因為眼前一切就是答案。
每看到這些「災難片」，總不免感嘆生命脆弱；尤其當Matt用淡然的語氣告訴Ryan，You gotta let it go，同時解開連繫兩人身上的繩索，那是電影裡情感張力非常強烈的一段。如果說女兒的死，帶走了Ryan的一部分；但Matt的死，卻帶來了Ryan的生，生命就是如此玄妙。面對生命的不可理喻，放手竟是我們唯一可以選擇的事。
我很喜歡當Ryan終於進入了太空艙內，脫掉了層層的太空裝，蜷縮著身子，闔起眼睛，讓自己漂浮艙房內。這一幕，導演刻意透過漂浮的管子，讓畫面構圖看起來像是嬰兒待在母親的子宮一般。
因為Ryan宛如新生，生命才要開始，她正在學會該用什麼姿態去面對生命消逝。而這一刻，她的生命看起來那麼純粹、那麼重要。
這是一幕讓人會揚起微笑的畫面，讓我想起了導演也在「人類之子」（Children of Men）這部作品裡，如此歌頌著生命的力量。「人類之子」中，一位母親抱著初生的嬰兒，走過烽火和爆炸不絕的戰場前線，敵我雙方卻在這一刻停止了呼吸，甚至忘記了戰爭。
「生命」本身的威力很強大，只是當我們每天煩惱著工作、煩惱著生活，我們不會意識到「生命」本身有什麼重要；而在性命交關的危機時刻，身處在杳無人跡的外太空，卻有一個女人漂浮在太空艙內，心臟仍穩定規律地跳動，這本身就是一種奇蹟。
「地心引力」或許是個劇情簡單的故事，從好萊塢鉅片的角度去看它，不過是個太空人求生的災難片，而且刺激心臟的元素遠遠不足。然而，當你用另一個角度去看，就會發現它從來沒想要說一個刺激的故事，它只是想要討論：生命的本質，就是與宇宙同等壯麗的存在；所以，好好活著才會那麼重要。
在這部片子裡，雖然少了很多災難發生時的混亂和哭嚎，而絕大多數的鏡頭，都是赤裸裸地正對著Ryan的表情，紀錄著她的恐懼、她的淚水還有下定決心後的勇氣。我想，也唯有生命才能禁得起這樣的記述，宇宙萬物需要日積月累才能達到的變化，卻存在人心短短的一瞬心念，那是唯有血肉之軀才能辦到的事情。
生命是奧祕的，那些我們無法操縱的生與死，如同星辰的生與滅，沒有道理，卻又依循著冥冥的因果邏輯，而我們早已參與宇宙的一部分。所以在我們哀嘆種種生命的不完美前，別忘了，我們早已是偉大的存在。
(以上圖片引自網路)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